隋大业十一年(公元年)八月(农历)的一天,16岁的李世民换上一套崭新的铠甲,告别贤惠的长孙小妹,跨鞍上马,向北疾驰而去。李世民此去的目的,是为了援救他的表叔杨广。此时,杨广——这个被后人贬称为“炀帝”的男人,以及他的妃嫔大臣们,正被突厥始毕可汗率领的数十万铁骑,牢牢地围困在雁门城内。英姿勃发的少年李世民或许不曾料到,他的这次出征,会成为他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一个事件而永载史册;他也不会想到,此一去,他会与这个叫“突厥”的强大草原部族结下不解之缘,最后更是亲手将其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之下;他更不会想到,自己一手埋葬的草原帝国,竟会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那么大影响,直至一千多年后,还在影响着亚欧大陆的地缘政治格局!
而这一切,要从这个叫“突厥”的部族的勃兴说起……
世界年降水量图说起突厥部族的勃兴,还是让我们打开地图吧。“史地不分家”,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,要了解一个民族的历史,就要了解其生活的地域、环境。首先,让我们看一张世界降水图。我们可以看到,在亚欧大陆部分,基本呈现的降水态势是沿海地区降雨量大,越往内陆,则降雨越少。在这里,让我们科普一下一个地理概念——毫米等降水量线。这条线,在地理学上,具有标准性意义,它不仅是湿润区和干旱区的分界线,更因为降雨不同带来的地理环境不同,诞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。年降水量在毫米以上的地区,由于雨水较为充沛,农作物可正常生长,因此产生了农耕文明。生活在这些土地上的人民千百年来遵循着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规律,性格温和稳重,安土重迁。而年降水量在-毫米的地区,由于土壤水分不足以供给农作物生长,地表上只能长满各种各样的杂草,形成一望无际的大草原,因此产生了游牧文明。生活在这些草原地区的人民,千百年来逐水草而居,性格粗犷而豪迈。至于年降水量毫米以下的地区,由于降水极少,土地上寸草不生,大多是一些荒漠地区,因此产生了绿洲文明和荒漠文明。关于这两种文明,我们以后还会说到,这里暂且不表。
再让我们回头看看游牧文明。这时,让我们打开第二张地图——世界气候类型图。由于降水、气温、地形等的不同,世界上的各个地区形成不同的气候类型。我们可以看到,在亚欧大陆的中央位置,呈现的是温带草原气候地区。换句话说,在亚欧大陆的中央,延绵着一片横跨亚欧的大草原,它的大体界至为:最东以大兴安岭为界,东起现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内蒙古自治区的呼伦贝尔草原,向西包括蒙古(国)大草原、新疆的准噶尔盆地、哈萨克大草原(中央大草原)、乌拉尔河沿岸草原、伏尔加河流域大草原(钦察草原)、黑海北岸低地,直至喀尔巴阡山脚下;在南面,则以长城——天山——巴尔喀什湖——里海北沿——高加索山麓一线为界,向北,则直抵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外沿。这片广袤的草原地区,又可以阿尔泰山和里海为标志,分为东、中、西三大部分。
世界气候类型图让我们再把目光聚焦在亚欧大草原的东部——这片如今被称为蒙古高原的土地,中国古代称之为“大漠”,由于中间横亘着延绵的戈壁滩,因此又被分成漠南、漠北。漠南地区,即现今内蒙古一带,气候相对漠北较为温暖,是游牧民族理想的过冬地带;漠北地区,即现今蒙古国直至贝加尔湖一带,是东亚游牧民族的永恒的发源地和大本营。游牧民族在大漠地区,过着的是与水草为伴,“天苍苍、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”的生活,冬季,当西伯利亚寒潮南下,漠北地区被风雪和沙尘暴笼罩的日子里,他们举族南下,到黄河以北的内蒙古草原一带过冬;随着春暖雪化,漠北展现出一片生机时,他们又泱泱北上,一路走到贝加尔湖畔唱起欢快的牧歌。由于降水稀少、气候寒冷、土地贫瘠等原因,大漠地区并不能承载太多的人口——因为不能开展农作物生产,只靠牛羊,难以提供太多的食物。公元前年,匈奴人统治这片地区时,他们已有骑兵数十万,加上其他民众,总人口应在百万以上,但是直到0多年后的今天,整个蒙古国还只是二百多万人。对比起农耕地区十倍、几十倍的人口增长,0多年来大漠地区的人口简直可以说是没怎么增长!由于没法承载更多的人口,当大漠地区的游牧民族不断发展,人口不断增长时,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——向外迁徙,寻找宜居之地。
那么,大漠地区游牧民族的迁徙目标定在哪里好呢?东边,是中国东北地区茂密森林和未开发的黑土地,似乎比大草原还要荒凉;北边,更是寒冷而恐怖的西伯利亚原始密林,至今好像都没人愿去。看来看去,好像只有南边和西边能去的。南边,长城内的花花世界,一个叫汉人的民族在那里建立了无与伦比的灿烂文明,金银珠宝、亭台楼阁、锦衣玉帛、美酒佳人,比比皆是,当然是游牧民族的必然首选。因此,游牧民族一个个兴起在大漠地区,然后一个个地义无反顾的南下,最终一个个地融入到中华民族大家庭中,成为东亚历史上一个永恒的主题,不变的轮回。但是,南方的梦想天堂并不是那么容易去的,因为那里不仅有坚固的长城,还有汉族封建政权的强大国家机器。游牧民族进入中原地区,更多时候是作为俘虏的身份,到汉人中为奴为婢的。只有在汉人地区中央政权崩溃,国家处于分裂时,游牧民族才有机会成为中原地区的主人——如三国两晋和南北宋时期。既然南方的经济发达地区大多数时候是可望而不可及,那么让我们把目光再投向其他地方吧。除了南边,西边也是一个可去的地方,越过阿尔泰山,依然是一望无际的中亚大草原,即使是现在主要被沙漠所覆盖的准噶尔盆地,在古代也曾绿草如茵;往西南,翻过天山,也都还是一些唱着丝路赞歌的城邦小国,虽不富庶,但生存不是问题,往西边迁徙的危险性和艰难性,远比南边小。因此,在上下数千年的历史中,大漠地区游牧民族举族西行,去西方寻找极乐世界,渐渐成了一个常态,这也是我们要介绍的主角——“突厥”人历经千年的前行轨迹。
风调雨顺,人口不断增长时,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需要外迁,而当遭遇干旱、风雪等各种自然灾害时,向外迁徙,寻找活路,更是游牧民族们的现实需要。也就是说,游牧民族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无论生活是好是坏,骨子里都有外迁的需要和因子。说到这里,我们可以总结出大漠地区的一条最基本生存规律:某部族兴起并不断发展壮大——由于人口膨胀和自然灾害等因素,草原承载力达到极限——为了生计,该部族开始外迁——部族主体在新家园扎根,草原承载压力减少,土地与人口间的供需关系渐趋平衡——部族外迁导致统治力量减弱,一个新部族兴起并打败老部族,成为草原新的主人,后继续循环这一经过,周而复始。这条规律,保证了草原上土地和人口关系的相对平衡,也直接导致了大漠地区草原帝国一个又一个地涌现,却一个又一个如流星般绽放出刹那的光芒后,迅速堕落从而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,呈现出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景象。在这些流星中,有一颗至今还使人感觉到它的幻象,它的名字叫突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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